[古剑奇谭]

[百里屠苏/方兰生]

　　

1.

　　“江都的花满楼重新开张了？”

　　说话的男子着一身青衫长袍，如墨的发在脑后结一个髻，面容与饰玉一般温润。

　　“回老爷，确实重新开张了，”管家边理账簿边搭腔，“听说生意好得很呢，不然怎么周边都知道了。”

　　“主事的可还是瑾娘？”

　　“这我就不知了。八成还是旧主事，很多旧客都去捧场。”

　　“……嗯。”

　　方老爷微微颔首。

　　起了身，留下一句“我明日回来”，没待管家反应便已出了书房。

　　

2.　　

　　这些年当了方老爷，方兰生几乎不怎么出门，谈生意也是在琴川谈。

　　下人都说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，方家如今富甲一方，当然是别人过来，哪有劳驾方老爷亲自上门的道理？然而唯有方兰生自己知道，他这是怕着什么。

　　琴川附近的地方，几年前他去了个遍；远到来回要几个月的，用腾翔之术也不过片刻路途。那些地方大多都留着些回忆，自然也有好有坏，经历时不觉得如何，经历完了再去想就有点难受。所以如非必要，方兰生选择不再踏足，免得不经意勾起点什么，梗在心里头，得好久才能消。

　　按这个道理，此次去江都原也不该如此匆忙。却不知为何，心下有些迫不及待，好像去晚了就会错过什么。

　　在那些过去走过之处中，江都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地方。当年他为了堵住前往江都的总角之友，在树上睡了一晚上不说，下来时还是摔下来的；而江都花满楼是他进的头一个风月场所，呆在里面浑身不舒服，又听得瑾娘算出那人命数不好，弄得心情也糟糕起来。

　　——空亡而返，天虚入命。六亲缘薄，凶煞非常。

　　命数是上天注定，这一点方兰生十八岁时并不相信，如今不想相信，却不能不信。在这轮回之间，人能够改变的终究太少，或许真能动摇几分，最终还是会力竭，还是只能在那些既定的道路中选择一条。要是相信，就走得认命一些；要是不信，就走得痛苦不甘，终点永远是那个终点。

　　那种义无反顾的日子都过去了。

　　拿心来换的心，拿命来赌的命，早就都过去了。

　　

3.　　

　　“阿宝死了。”

　　说这话时，瑾娘低垂着眼帘，语气里全无招徕客人的做作上扬。

　　方兰生微微愣了神，双手在宽大的袖口中捏成拳，片刻后松开，问：“怎么死的？”

　　“那日你们将它给我之时，它受了重伤，身子已虚了。”瑾娘幽幽地叹了口气，“后来伤虽然治好了，精神却一直不见好，终是在前年去了……大概也是年岁到了吧。”

　　……可它是只天墉地界的海东青啊。

　　方兰生原想这么说。

　　真的启了唇，却只是安慰一句节哀。

　　也许，他想，阿翔在许多年前——在与那黑衣少年分离之时——便已经死了吧。至于最后的那几年里，它不过是一只名唤阿宝的芦花鸡，不用再担心吃太多会长胖，可能也不再飞了。

　　终究还是错过了啊。

　　除了阿翔，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。

　　

4.　　

　　回琴川之前，方兰生去甘泉村住了一晚。

　　风过松林，水绕村庄，有少年嬉笑着来回奔跑。

　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，大概只是因为不想呆在江都，也不知哪里来的闲情，竟在亭中发了一整个傍晚的呆。他看着这个美丽的小村，看着这些质朴的村民，看着远处天边的夕阳，就这样无端地感叹起生活的美好。

　　说到底，没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。

　　不论经历过多么阴暗的曾经，一觉醒来，感觉到自己还好好地活着，又何必想得太多。

　　

5.　　

　　隔天方老爷果真按时回了家。

　　紧张了一天的管家拍拍胸脯，心中重石落地；方夫人温柔体贴，随意问了一句，听丈夫说是去江都见一个故人，也就没再多问。

　　谁都不知道方老爷风风火火这一遭究竟做了什么，只有方家的厨子得了些吩咐，胡乱猜了不少版本，后来被老爷大笑着拿账簿敲了脑袋。

　　“有这个空，不如去钻研食谱。”

　　说话的男子着一身青衫长袍，如墨的发在脑后结一个髻，玉般温润的脸上看不出心情。

　　“——这两个月我都不想吃到鸡，可别忘了啊。”

　　

　　【END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