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苏志文/陈深】往日时光(第二章)

[《淑女之家》苏志文/《麻雀》陈深]
   

第二章

   
   『“缘分”常常被用于指代两件事情,一是一见钟情,二是蓄谋已久。』

  

  在歌舞升平的米高梅里,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李小男总是去看陈深,陈深看苏志文,苏志文的目光却飘向舞池。

  真好啊,苏志文突然说。乱世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,供人醉生梦死。

  陈深抽了一口烟,吐着烟雾说,苏先生可一点儿也不像醉生梦死的人。

  哦?陈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?

  无意冒犯,只是觉得你不适合这里,就像……陈深拖了个长音,寻找着恰当的措辞。他的手指熟练地弹了弹香烟,烟蒂落在莲花形状的玻璃缸里,星火陨落为灰烬。

  就像什么?追问的是李小男。

  陈深看向苏志文,苏志文也看他。

  这种对视是淡漠的,彼此的眼里都没有波澜,你看不透我,我也看不透你。可是陈深觉得,从苏志文的眼睛传递过来一种力量。他看到漆黑,也看到缤纷的色彩。

  就像啊……陈深诗朗诵道,众人皆醉,你独醒。

  苏志文一愣,然后笑,陈先生,你的重音错了。

  难道苏先生还教过语文不成?

  嗯,教过。

  陈深哑然。

  李小男十分乐于见到陈深这幅模样,咯咯笑了好几秒,被陈深斜了一眼才止住。清了清嗓,她说,现在这种世道,谁不是今天干这个,明天干那个?像我,以前也混过歌舞团,正正经经签进明星电影公司,只是去年的事情。她说完摇了摇头,大概是感慨自己的命运,转头又问苏志文,苏老师,我记得你还做过生意?

  是啊,苏志文点点头,我做过的可太多了,教语文,教舞蹈,写作,玉石生意……伴随列举,他开始搅拌自己面前的咖啡,叮叮当当,淹没在台上传来的甜腻歌声里。

  陈深盯着他的手。那苏先生现在做什么呢?

  还是回到老本行,当老师。不过不是语文也不是舞蹈,现在我教钢琴。

  呦,苏老师这么多才多艺。

  谈不上,不过是念书时不务正业,学了些粗浅而已。学生时期嘛,觉得自己特别文艺青年,特别有艺术格调。回想起来,其实蛮傻的。

  苏老师谦虚了,技多不压身。陈深说着,用格瓦斯碰了碰苏志文的咖啡杯,来,敬艺术。

  李小男不屑地说,陈深,你拿格瓦斯敬咖啡,这不是拉低艺术档次吗。

  我哪里拉低艺术档次了?

  你就是拉低艺术档次了。

  去去去,人家苏先生都没说什么。

  苏老师那是给你面子。

  好了好了,这有什么好争的?苏志文出言打圆场。还有,你们就都别苏先生、苏老师的了,叫我志文吧。

  李小男说,这不行,你毕竟是我老师。

  陈深酝酿了一下,喊,志文。

  苏志文应了一声嗯,对李小男,或是对陈深。他勾着杯柄,把咖啡杯抬离桌面,说,敬缘分,仰头饮尽。同一时刻,陈深在桌对面举起了格瓦斯,李小男举起她的高脚酒杯,各喝了一口。

  放下瓶子的时候,陈深觉得,这个场景很有点像桃园三结义。但是他们三个人,不论性格还是工作,好像不在一个世界,没什么好结义的。如果说李小男是浮华世界里的一朵玫瑰,苏志文就好比那什么,出淤泥而不染,一朵白莲花。他还是那句话,众人皆醉他独醒。苏志文就是一个风雅的人,一个一口闷掉咖啡,依然无碍风雅的人。

  该你了。苏志文用下巴点了点陈深的方向。陈先生是做什么的?也该说说。

  我在行动队当分队长。陈深不避讳。怕苏志文不懂,又补充,直属行动队,极司菲尔路上那个。

  苏志文沉默了两秒。陈深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,他是明白那条路的意思的。不过苏志文没有对此做出评论,在沉默之后,他转而问,那你以前做什么呢?

  以前啊,陈深说,以前我是个良民,给人剃头。仿佛为了佐证说法,他变戏法似地掏出了剪刀,勾在手指间转得人眼花缭乱。

  李小男往后缩了缩,惊叹地说,哎呀,真好看。我只见过人家转笔,头一回见转剪刀。

  陈深说,转笔是文化人干的事情,我们这种市井小瘪三……

  老瘪三。

  我们这种市井老瘪三,忙着做生活,手上是什么就转什么。

  哈哈,那你还会转别的吗?

  会。我会转枪。

  李小男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
  其实陈深无意恐吓,只是实话实讲。他有些失望,因为李小男的关注点不合他心意。先前那一句,他自以为良民这个词用得精妙,饱含自嘲,透露出一丝未泯灭的家国情怀。倘若李小男调侃他自称良民这一点,他就可以顺着话说,人在乱世,身不由己,不管别人怎么看,我心仍是一颗良民的心。这样子,他在苏志文那儿的印象可能会好一点。也就不枉他略去了为国军卖命、转投汪伪,再调入特工总部的那段历程,只含糊地说,以前啊,我是个良民。

  那么,为什么要给苏志文一个好印象呢?

  答案很简单。陈深确信,自己和苏志文的交集不会仅限于此,以后,他们会有更深的缘分。

 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,没人说话。最后,没有预兆地,苏志文忽然起了身。

  陈先生。他说。走吧,去跳支舞。

  陈深闻言抬头,脸上写满了惊讶。苏志文站在桌边,左手背在腰后,右手朝他伸出来,微微欠身。他的视线往下落去,停在那只手上,在深蓝色的袖口的映衬下,苏志文的手白得很好看。

  李小男笑嘻嘻地说,发什么戆,快去呀。

  可是……

  晓得伐,我们苏老师跳舞,当年可是冠绝全校的。能和他跳一支舞,算你额头碰到天花板,运道好嘞!

  可是谁……

  我。苏志文说罢挺直腰杆,翻了个手,掌心向下。陈队长若是肯给面子,我来跳女步。

  这样一来陈深也不好再推诿,只得起立,在李小男雀跃的鼓掌声里,抬手托住苏志文的手。他们的手握在一起,差不多的大小,差不多的力道。陈深有一点紧张,这令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。他不为即将和一个男人跳舞而感到窘迫,只是紧张,像要接受一场审讯。

  他对苏志文说,别叫我陈队长。

  苏志文便改口,陈先生。

  也不必敬称。

  那就陈深。

  嗯。

  陈深应了,拉着苏志文走向舞池。只剩李小男还坐在位置上,目送风衣与西装,摇晃着她的高脚杯。

   
    
 ——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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