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　Chapter 7

　　想找Minho从来不是难事，他太出挑，基本上从来不解下他探索丛林必备的那一小包工具，好似随时要准备出发。此外还有一个原因，就是“Runner”们永远聚在一块儿，所以目标大。

　　Thomas见到Minho的时候，后者正在默默地啃一颗土豆。不说话时Minho总给他一种很沉稳的感觉，尽管Brenda坚称那是由于Minho眼睛小他看不到而产生的错觉，对这一点的嘲笑她从没厌烦过。其余的“Runner”成员则都分散在那一簇篝火附近，说说笑笑，有两个也在吃晚饭。Boris作为伤患正在接受包扎，笑得傻乎乎的，两眼直盯着为他包扎的少女，Thomas敢打赌这小子喜欢人家。

　　“我可以加入吗？”他抬手招了一下，礼貌申请。

　　Minho仰起脸，一边咀嚼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“欢迎菜鸟”。

　　大概是他的意图明显，原本坐在Minho旁边的人主动让出了一个位置。Thomas坐下来，用双臂抱住膝盖，衡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问到什么程度。

　　Minho倒是比他先开口，“认识一下，你左边是Sonya，我们为数不多的医疗手之一。”

　　“嗨Thomas……你是叫Thomas没错吧？”Sonya转头过来冲他一笑，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。她很漂亮，五官精致，单靠火光Thomas无法确定她是黑眸还是棕眸，但应该不是蓝或者绿。至于头发……颜色看起来很淡，他猜是金发？白天闲逛时候他怎么没觉得驻地有这么多金发的人？说不定是他自己和金发有缘吧，他可真喜欢这缘分。

　　“是Thomas没错。”他伸出手去和Sonya握手。与此同时Boris在抱怨包扎还没结束呢，力图将女孩的注意力吸引回去。

　　“如果你想追Sonya可能得排队。”Minho凑过来低声揶揄了一句，而后用手肘顶了一下Thomas的右臂，“怎么样菜鸟，要来颗土豆吗？或者野果什么的。”

　　“噢，不了，我已经吃饱了，跟Aris他们一起。”用拇指大致示意了一下朋友们所在的位置，Thomas婉拒了对方的好意，组织语言道，“事实上，我是有些事情想问你。我对丛林很好奇，这个我想你或许已经知道……我想知道如果我想成为一个‘Runner’，我需要做什么？”

　　Minho勾了一下嘴角，“你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？没人想成为‘Runner’。况且，你得通过挑选，并得到Vince或Brenda的任命。”

　　“由谁挑选？是你吗？我知道你是‘Runner’的队长。”

　　“是的，但是很遗憾，我现在不缺人手。”

　　“可Aris说……”

　　“我知道，”Minho截断他的话，“大伙儿都说我缺人帮忙，是不是？但事实并非如此。他们不懂，你更加不懂。我甚至觉得现在我们的队伍人数过多了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Thomas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疑点，“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你一个人就够了？他们说你基本上每天都进去，有时候只是你一个人。还是说有什么事情你不希望别人……”

　　“够了菜鸟。”又是这样，每个人都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他说话——Minho的手按住了他的肩，并且有意地用力捏了一下。他不甘心地看向对方，发现Minho的表情几乎称得上凝重，黑色的眼睛像夜色一样深，篝火的映照也不能为它们添上光彩。

　　这很有效。Thomas暂时退让了。

　　Minho并没有下逐客令，他结束对话的方式是自己离开。

　　“别太在意，Thomas，Minho不会生你气的。”Sonya安慰道，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沙土，“啊对不起！我弄到你身上了吗？”

　　“噢没事，没关系。”

　　“抱歉抱歉……”俏皮地眨了两下眼，Sonya提起自己的医疗木箱，“我跟去看看，你真的别放在心上。Minho这个人有时候就这样，挺死脑筋的。”说罢一路小跑追着Minho的背影而去。

　　Thomas掸了两下肩头和手臂上的沙，收回目光正和Boris对上，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遗憾。他是因为什么也没问出来，Boris是因为喜欢的姑娘这么快就跑了，难兄难弟，各有各的郁闷。

　　这个夜晚一无所获，Thomas只能拿白天收集到的信息自我安慰。他不想这么早就去睡，一来他不困，太阳才落山了两三个小时而已，二来他不愿意面对梦境，它们一定会每夜都纠缠他的，他敢保证。因而在被强制赶去睡觉前，Thomas决定再理理思路，顺便和其他“Runner”搭搭话，看能不能挖出点有用的。

　　“我说……”他往左边挪了一点，“Boris，我能不能问你点事？刚刚Minho说的你听到了吧？”

　　“什么？我没听到，他说什么了？”Boris一脸茫然。Thomas决定原谅他因为他应该是光顾着看Sonya了。

　　“他说他并不缺帮手，”Thomas言简意赅，“这怎么可能呢？我听说他有时候不得不独自跑丛林。”

　　“是吗？他说他不缺帮手？噢太好了我要申请休假！”Boris的重点偏了，Thomas费了点口舌把话题扯回来，他才接着说道，“我觉得吧，他会这么说也没什么奇怪的，反正进了丛林我们也是分开跑的，和他一个人跑没什么差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分开跑的？”这一点Thomas是第一次听说，而且说实话，他也完全没想到过。

　　“对，也不算秘密吧，好多人都知道，虽然Minho叫我们别宣扬。”Boris摊了一下手，用他没受伤的那只，“所以说，那些女孩子所谓Minho多么英勇地保护我们，虽然的确是有的，但是并没有那么夸张啊。可跟她们说她们也不听的，哎，盲目追逐偶像的女孩们啊。”

　　“哈哈，盲目女孩里也包括Sonya？”Thomas调侃了一句。

　　“是的……知道吗？我要打你了。”

　　“我道歉！”不过Thomas觉得Sonya看Minho的眼神并不含什么倾慕，再结合她能自然地追上去和Minho单独聊天，他判断他们是不错的朋友。看来Boris是个思想很简单的人，这种人也通常很好哄骗……等等，他用了“哄骗”这个词吗？这么说可不好。总之他的意思是，Boris单纯善良，没聊几句就自己把什么都说了。

　　包括这个：“除了Minho，我们剩下的人其实都是轮班的，每天会有一个人跟随Minho进入丛林，这样排下来我们每个人一周也就进去一两次。而Minho每天都去，除非他生病了或是需要养伤。”

　　还有这个：“刚开始都是两人同进、两人同跑的，持续了半年左右，直到三个月前，Minho改了规矩。我们会在距离入口大约三十分钟路程的地方分别，约定好傍晚时分在这里汇合，然后开始各自的探索。大多数的情况下Minho会为我们分配好区域，我们在外围，与其说是探索不如说是巡视，因为那些区域都是已知的。而他会独自深入核心，去一些未知的地方。”

　　甚至这个：“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分开跑，明明在一起彼此还有个照应，Minho只是说里面太危险，他的脾气犟起来没人能说得过。如果当天探索到了新的部分，他会向我们分享，并拜托Gally帮忙扩充地图模型。我们这些人其实也不是太热衷于天天这样冒险，所以就乐得偷懒了。”

　　这下子，Thomas今晚的收获又一下子太多了。

　　Boris实在太主动了，他几乎什么引导都没做，只需要偶尔搭个腔表示自己在听，这家伙就把“Runner”内部的事全抖出来了，像抖落一麻袋的树叶。要不是终于有个人发现他说得太多了，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要他住嘴，Thomas都怀疑自己用不着直接找Minho了，完全可以让Boris代为探听。

　　他继续在“Runner”们的篝火旁呆了一会儿，装作是对那些丛林探险经历好奇，听男孩们生动地讲述与毒蛇周旋的故事，并对原来丛林里没有大型野兽表示遗憾——这又是个矛盾点，因为Aris说过，Minho隔三差五会带伤回来，轻描淡写地说里面“野兽多了点儿”。是Aris夸大了还是Minho撒谎了？他还不能确定。但他能确定的是，Minho显然不想太多人进入丛林，就算里头有野兽的传言是其他人兴起的，他也从未辟过谣。

　　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，Thomas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，那就是他的直觉没错，Minho确实在保守丛林的某些秘密。

　　而自己，既然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戒，最好还是收敛几分，谨慎行事。

　　

　　

■　Chapter 8

　　第二夜的梦。

　　那些碎片更完整了。

　　在手术仪器以外，Thomas看到了人。他还分辨出前一晚听见的话语其实来自两个人，一个中年女人在说，WICKED是好的，还有一个少女，轻柔地叫他的名字，对他说一切都将改变。蓝色的液体浸泡着一些人，他感同身受，觉得也有水呛进自己的口鼻，夺走了他的呼吸。

　　他又一次惊醒。

　　现在是中午了，新人的特权大概就是没人管他睡懒觉。Vince还没有为Thomas分配工作，也没有任何一个部门主动要求认领他。出去蹭午饭时Aris看到了他，友好地和他问好，说早上到他帐篷瞄过一眼，看他还在睡就没打扰。

　　Thomas是很享受这种清闲的，不因为懒散，而因为这样他偷摸干点什么都不容易被发现。吃完中饭他就开始瞎晃荡了，先去瞭望塔，爬上去立马被赶下来了；再去船只停泊的地方，Harriet带了一些人负责每天看守那里，他在“陪同”下粗略地看了看小艇的构造就走了；最后他来到了菜地，考虑到这里方便观察丛林入口。他可不想做个Vince所谓“光吃不做的人”，所以他会在这里一直帮忙到傍晚——至少来时他是这样计划的。

　　然而，今天菜地一个人都没有。

　　带着一头雾水Thomas试图找人问问情况，当然首选对象是Aris。他目前在驻地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那么几个，直接去问Vince很没必要，Brenda总是在游走，Gally又忙脾气又差，Frypan忙了这顿忙下顿永远在为大家的胃操心，Boris他们这群人不跑丛林的时候就窝在帐篷里聚赌，赌注大概是第二天由谁去跑……不论Thomas想问什么，总没有人比Aris更合适了。何况，Aris也是个空闲人士——他空闲是因为姐姐们不舍得他干活——所以打扰Aris在Thomas看来根本不算打扰。

　　要在偌大的驻地里找一个男孩不算太容易，幸好Aris受欢迎，随便一个人都愿意为他指明Aris的去向。Thomas没多久就在一个帐篷里逮住了他的答题小能手，后者也万分开心能有一个人将自己带离苦海，赶紧顺势从一堆女孩和布料之中解脱出来，到帐篷外面给Thomas解释。

　　原来菜地耕作的规律是做二休一，而且即便是劳作的那两天，下午也经常提早收工。这段时间挺清闲的，不需要播种，也没到丰收时节，顶多也就需要犁犁地、施施肥罢了。女孩子们最近迷恋上了做染料，把一些林间采摘的浆果和树叶研磨出彩色的汁水，再染在衣服上、帐篷上或者直接抹在木制品上，于是对菜地就更加没兴趣了，甚至有点懈怠。

　　Thomas虽然不了解这种手工作业的意义在哪，但也能理解女孩们对花花绿绿的东西总是痴迷。在Aris被小姐姐们拉回去帮忙之后，他独自又踱回了菜地，实行Plan B——在泥土与庄稼的芬芳中打个小盹。

　　这世上一切的巧合都是有铺垫的，像空穴才易来风。

　　这里的“空穴”是指，现在的Thomas满脑子都是丛林的事，所以即便是要补眠，他也选择蹲在这里，时不时用迷蒙的眼睛瞄一眼入口，带着对这片神秘区域的各种猜想入睡，说不定梦里就会有暗示或预兆，一如他夜里做的那些奇怪的梦。

　　而这里的“风”，是Sonya。

　　她真的像一阵风，毫无预兆地从Thomas视野里掠了过去。当她从小路来时，他正托着腮睡意朦胧；当她以为四处无人，径自溜进了丛林的入口时，他忽然惊醒过来，意识到这是个大事件。

　　据他所知Sonya的身份是医疗手，她也确实背着一个医疗包，看上去就像要进去为谁治疗似的。Thomas几乎没有犹豫就跟上去了，因为没有任何理由Sonya会一个人进入丛林，她在外面不可能得知里面有人受伤，搜集物资也必须有其他“Runner”陪同，在这个菜地刚巧休息的日子，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潜入。

　　她要去做什么呢？一个女孩子，理论上不知晓丛林里的路线，携带的唯一装备是她的医疗包——她又能去做什么呢？

　　Thomas对此百思不得其解。

　　鉴于他自己也是头一趟进来，尾随的同时他没忘记要记忆走过的路，避免把人跟丢了自己还迷路。因而他很是感谢Sonya一次头都没有回过，否则以他这种分心严重的跟踪方式，不被发现才是怪事。刚开始Thomas以为她是纯粹缺乏戒心，不过慢慢地他意识到，她是没那个时间——她实在是太着急了，只顾着往前赶路，哪还有心思注意别的。他还发现她对于这段路十分熟悉，匆忙却从没有踟蹰过。

　　很显然Sonya在赶赴一场约会。而且，她应该已这样做过许多次了。

　　至于等待她的是谁，Thomas以为，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。

　　他很快就得到了下一个尾随对象：Minho，丛林探索者们的头儿。从Sonya手中Minho接过了什么东西，离得太远Thomas看不清，而Sonya完美完成了她的任务，交接完毕就折返了，依然行步如飞，经过Thomas藏匿之处附近时带起了一阵风，吓得他心都吊到了嗓子眼。

　　足有两分钟，Thomas蹲在一颗巨石后面一动都不敢动，因为Minho是在交接点望着Sonya的身影消失才自己出发的。也还好他这样做了，不然Thomas可没把握还能再跟上对方，因为Minho的速度比Sonya更快，穿梭林间根本不带停顿，这大概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需要Sonya把东西送进来了——他根本没那个时间跑个来回去拿。更幸运的是Minho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一个高地，这大大降低了跟踪的难度，自此Thomas只需藏在高处，便可以静观Minho走很长一段路。

　　从高地下望，隐约可见低处有一个洞穴。依照常理，在这种以植被为主的野外，天然形成洞穴的可能性不大，再加上洞口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碎石，所以Thomas猜测这个山洞是人工炸开的。辛辛苦苦开出这么个洞必有大用处，他百分百确定Minho的目的地就是这里。一种挖出惊天秘密的兴奋感顿时涌上他的心头，他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手边的一簇杂草，尽管身体还趴在地上，心却已跳了下去，追随Minho而去。

　　其实此处离入口的直线距离并不远，远眺甚至能看到海，Thomas回忆了一下进入丛林后的路径和方向，觉得若无地势阻碍，从滩边都能直接绕过来。换句话说，这里应属于丛林的最外围，也就是第一批就被探索完毕的区域，和菜地的开放时间差不多，而且并无资源、上下坡又不易，没有被二次探索的理由，“Runner”们也不会来“巡视”这么近的地方。

　　应了那句俗话，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。

　　若要藏什么东西，真是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选择了，而Thomas笃定Minho一定藏了。

　　他在目睹Minho进入山洞的第一时刻便跳了起来，循着对方走过的路径下坡。这倒不是因为他怕有什么陷阱，只是纯粹因为Minho走的是最优路线，且因被人走多了便自然形成了一条小径。讲实话这时候Thomas已经不担心被发现了，甚至觉得被发现也挺好，可以和Minho当面把话说清楚。否则，若真要做得更漂亮的话，他大可记下位置，现下先掉头回去，等夜深人静时再偷摸过来一探究竟，神不知鬼不觉。

　　没有那个必要，他想。他也不愿意再等了，一小时、一分钟乃至一秒钟都是煎熬。

　　他冲了下去。

——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