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躺在床上，百里屠苏久不成眠，一时想到晴雪，一时想到自己一路的经历，最终却还是回到那青衣书生身上。

　　百末旨酒布兰生，方兰生的名字也和酒有关系。他不禁回想起扶那人回客栈的路上，鼻息间确有几许兰草的清香，与酒气混在一处，像极了兰生酒。那香味若有似无，好几回都让他分了神。

　　若单看外表，方兰生与寻常书生也无异，一席青衫，还背着个布包。他看上去像个远行的游子，像个书香门第的少爷，却偏偏不像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士。

　　果然人不可貌相。百里屠苏想。

　　翻一个身，依然睡不着。

　　此刻方兰生与他只有一墙之隔，那张脸还要在他脑海里徘徊。百里屠苏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，索性起了床，想出去散散心。

　　说来也巧，他一只脚才刚踏出去，旁边的门也开了。方兰生走出来，轻手轻脚地把门拉上，转头看到他，愣了愣道：“原来你也没睡啊。早说呢，我还小心翼翼，怕吵着你。”

　　他“嗯”一声，也将自己的房门关好，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
　　本来就是不愿再想对方才出来的，现在倒好，面对面撞上。百里屠苏看着方兰生，月光勾出他的侧影，比日里少穿了一件马甲，显得有些削瘦。

　　“盯着我做什么？”方兰生问。

　　百里屠苏就别过头去，视线落在院内的灯笼上。

　　这会儿已是二更，整个客栈的人都歇下了，唯有他们二人在走廊里站着。百里屠苏无端有种感觉，方兰生原本是要去做什么事的，但是被自己给打扰了。

　　“今晚的天空真好看。”大约是为了打破沉默，方兰生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。

　　百里屠苏闻言抬眼，果见夜幕中繁星点点，只可惜月亮被薄云遮住了少许。他应了一句：“很美。”声音既轻且柔，不愿冒犯夜的寂静。

　　“你总是这么寡言。”方兰生抱怨。顿了顿，又道：“我去荷花潭走走，你去么？”

　　百里屠苏自是点头。

　　这一夜原本无风，走出客栈的时候，却突然起了一阵。方兰生正整理头发，手松了一下，发带便在空无一人的街巷里随风而去。

　　他下意识地催动法术，想要风将发带再送回来。

　　百里屠苏却毫无预兆地抓住了他的手。

　　那掌心的热度好似一个印记，直烫进他心里去，方兰生有些恍惚，一时没动。等他回过神来，转头问一声“怎么了”，才发现对方竟也愣愣的。

　　“……抱歉。”

　　百里屠苏有点慌张地松了手。

　　没了风声，街上静得可怖。适才的风仿佛从未来过，又仿佛带走了很多东西，包括方兰生那根青色的发带，也包括百里屠苏没由来的鬼迷心窍。

　　“算啦，一根发带而已。”方兰生撇了撇嘴，并没有追究下去，只是经过这么一出荒唐，赏景的兴致也淡了，便道：“风这么大，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

　　百里屠苏道：“好。”虽有心再道一次歉，又怕画蛇添足，更显得心虚。

　　两人于是掉头，谁都没再说话，最后在门口互道了晚安，各自进屋。只剩那月光洒在楼道间，如水又如绡，伴他们一夜无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