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风余同舟】跳舞太累了,打打游戏吧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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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谢大家抱着宽容之心看完这个故事,AU要我命,再也不搞了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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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09.

  那场比赛他们终究还是输了。

  大家都很无所谓,唯有余景天不甘心,调记录复盘,觉得自己最后应该换个小丑搏一搏。

  “哎呀,不要这么较真啦,”孙滢皓说,“你这样我超愧疚的,说到底是我太菜了,拖累你们。”

  “没有没有,我没有这个意思。”肉肉作证,他真的只是自己要强,在各方面都很在意输赢。为避免误会,余景天第一时间解释了,但孙滢皓的回复还是令他心里“咯噔”一声。

  “也快十一点了,要不我们过两天再约吧。”

  声音也听起来倦倦的。

  坏了,他想。尽管隔着网络,他也能稍稍微微感觉到,孙滢皓是真的有些不开心,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。

 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,这方面余景天还是有经验的。他没有出声,等其余几人接了话后才顺势说了句好的,大家于是互道晚安,罗一舟解散了队伍。

  孙滢皓果然下线了,好友列表里的头像变为灰色。

  段星星和刘冠佑依然在线,后来他从罗一舟那儿得知,是前者则拖着后者去打1v1了,嚷嚷着“重铸狂战荣光”。

  忐忑的感觉梗在余景天胸口,突然间他的电脑椅就变得又窄又硌人,他站起来,开门走出去。

  父母已经去上班了,他心爱的哈士奇正懒洋洋地趴在阳台。他没有母亲的手艺,只能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。

  其实余景天也习惯了遇到这种情况,因为人是很难揣摩一个不相熟的人究竟是什么情绪的,而他身边又全是不相熟的人。麻烦在于,越是揣摩不出来,他就越在意,生怕祸因在于自己。

  刚刚他甚至一度想起了以前有个同学跟他说过的话:Tony,你太努力了,让人讨厌。

  转校太多次后他已经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和容貌,但这句话却永远记得。匪夷所思,他当时想,后来却慢慢发现会抱有那种想法的人真的不少,只希望孙滢皓不会也是其中之一。

  他不想给孙滢皓留下不好的印象,原因有几个,可能主要是罗一舟。

  爱屋及乌,大概。

  不过反过来想,在光源附近的人应该也是明亮的吧。余景天很快用这一点说服了自己,带着咖啡回到二楼,打开门,电脑椅看着又舒适起来了。

  屏幕中央显示着一排文字。

  【船船子向你发送组队邀请,请问是否接受?】

  左下角的聊天栏里也全是来自同一人的密聊消息,他坐下来细看,原来因为他不进组也不回消息,罗一舟居然反倒是误会了他有什么情绪,又是道歉又是解释的。

  看来他在瞎纠结的时候,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瞎纠结啊。

  余景天瞬间快乐了。

  【组队邀请已接受。】

  【进入队伍语音。】

  “不好意思,我刚去泡了杯咖啡。”他率先出言,言简意赅。

  “哦,这样啊。”罗一舟明显有松了口气的感觉,“我还怕你误会了孙滢皓,所以不开心了。他刚刚语气是不太好,但不是针对你。”

  “我猜也是,现在听你这么说,我就彻底放心了。”

  “总之你千万别乱想。他这个人自尊心特别强,脾气也不太好,你听他嘴上说得轻松,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,我估计他难受着呢,接受不了自己帮不上忙吧。”

  余景天“嗯”了一声,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“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?”他问,顿了顿,又追问,“认识多久了?”

  莫名有种问讯的味道。

  罗一舟倒没觉得有什么怪处,反而很乐意分享,火速讲述了一段长长的友情史——题外话,此段应他的要求,全部使用了方言。

  很亲切,像睡前故事。

  听完以后余景天最强烈的想法是五个字:这才叫朋友。哪像他,国内的朋友长时间见不到面,后果就是日渐疏远;国外的朋友本就文化不同、难以交心,他又老是搬家转学。

  他哥曾说,咱们幺儿交朋友,永远是一块地快要收获了,哎,就要去种下一块地了。

  精辟,哥。这些年他就没收获到什么友谊,净犁地了,后来其实逐渐连地也不犁了,闲暇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了,用来参加各类兴趣班、学习跳舞游泳滑雪之类的技能。

  多充实充实自己也挺好的,谁知道这些技能什么时候就用得上,好比他学了好多年没放弃的街舞,这次回国,就可以拿来以舞会友。

  又好比他两年前一时脑热去打游戏,正好是电竞打基础最好的年纪,意识都刻在了脑子里。若非如此,估计罗一舟也关注不到他,更不谈认识现在这几位队友。回头跳舞跳累了,还可以大家一起打打游戏。

  听说国内还挺流行去网咖开黑的,余景天想试试。

  北京——看大家的定位都在那里——趁此机会去看看首都也不错,他只在记忆都模糊了的童年去过,母亲偷偷给他报了个才艺比赛,匆匆去又匆匆回。

  如今的北京是什么样子呢?雾霾真的很大吗?逛街时会偶遇小明星和训练生吗?这样想想好像要踏上冒险似的,新奇又有趣。

  幸好他学习各种兴趣的同时也有赚到钱,短期吃住够用,大哥那边……姑且就说会有朋友收容吧。

  托尼·把狮子座写在脸上·余,坚持想做的事情就要立即去做,选中的东西就要主动争取。

  他现在明白了,刚才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是源于羡慕。或许因为他的朋友不多,能算是好友的更少,所以羡慕罗一舟能用上那种笃定的语气,向他人宣告“我了解我的朋友”。又或许恰恰相反,他羡慕的对象是孙滢皓,因为相对而言他对罗一舟更熟悉,谁知道呢。

  答案永远是次要的。

  重要的是既然在意,去应该放手去追寻它。


  10.

  罗一舟躺在床上,耳机里放着不知名的轻音乐。

  前段时间有些失眠,他搜过关键字,从此智能推荐便一发不可收拾。倒也无妨,失眠被游戏治好了,压力还在,多听听这些确实有助于舒缓心情。

  躺下前的一个半小时,多少抱着“把人一大早喊起来就打一局比赛未免也太不人道了”的想法,罗一舟一直在陪余景天玩趣味模式。那是YWY比较特别的一种玩法,通常配合节日,里面有各种或趣味、或怪诞的主题,并有相应的各种玩法。

  愚人节刚过没多久,玩“惊喜盒子”的人数相对最多,本质就是每个人都只能选择小丑,进行无法组队的大乱斗。罗一舟很快发现余景天对小丑这个英雄一无所知,也再次见证了他上手有多快。

  与之对应,这个模式迅速变得没意思了,原因是余景天欺负起来没那么容易了。

  当然,这一点罗一舟是不会说出来的。

  他们玩了大概四十分钟的“惊喜盒子”,讲实话他好几天不想看到这个英雄了。此刻随便回想一下,罗一舟都感觉魔音贯耳、此起彼伏,全是小丑放技能时的诡异笑声。

  最后是余景天先受不了了,说一直玩一种模式好没意思,他举双手同意,把模式改成了随机。

  有纯娱乐的爬雪山、踢足球,有加入了会突然左右反向、禁止大招之类特殊规则的常规赛,还有借鉴其他游戏的缩圈大逃杀。

  余景天总是一惊一乍的,有时也吓到他;脑回路又清奇,时不时冒出两句奇怪的话,引他忍不住发笑。

  跟有意思的人打游戏真的是件快乐的事。

  更奇妙的是,除了快乐,罗一舟还感觉自己和对方挺有默契的。

  他们经常想到一块儿去,他猜想趣味游戏不存在看过同一份攻略的巧合。执着的点也像,都会在奇怪的地方较劲,例如被谁先抢到第一个球激起胜负欲。

  这要是在剧本里,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,就是命中注定的对手。

  表演系优秀学生罗一舟,脑海中浮现决战雪山之巅的画面。

  下一秒他的对手就来消息了。

  Tony:「这个月月底我就放暑假了,回国想去北京玩,你们都在北京对吧?」

  罗一舟粗略一算,孙滢皓和常华森的一个月赌约正好差不多月底,那不是巧了嘛,也不用担心海外网络波动问题了。

  又一个题外话,后来余景天知道他第一个想的居然是这个时,气到两眼一翻掐自己人中。

  罗小船:「对,我们都在北京。你来了可以来舞社找我们,我们会一起上课。」

  Tony:「嗯我知道,到时候我也要来蹭课2333」

  罗小船:「初学者不招哦。」

  Tony:「?瞧不起谁呢,等着,小爷这就给你发视频!」

  怎么着,还会跳舞?罗一舟也想发问号,加拿大的学业这么轻松吗,每次看余景天的朋友圈就像看技能展。还有“小爷”这种自称是怎么回事,看什么奇怪的剧了吧……

  Tony:「看看![链接分享]」

  罗小船:「看不了的,国内打不开油管。」

  Tony:「……」

  Tony:「等我!直接发你原视频!!!」

  罗一舟叹了口气,嘴角却上扬,翻身换了个姿势侧躺,困意上涌又舍不得就此睡去。

  闲着也是闲着,他点开余景天的头像,看了一会儿吐舌傻笑的哈士奇。

  他也想过养只狗,但宿舍不让,养在家里的话就等于是父母在养了,他实在不常回家。哦,对了,最近家里开始养猫了,母亲说是路上捡的,给他看过照片,回去可以直接撸。

  猫狗都差不多吧,他迷迷瞪瞪地想,可爱就行,聪明加分。不过听说狗跟主人会特别像,那余景天……嗯,哈士奇,的确是有那么点像吧,帅中带憨、精力旺盛。

  Tony:「[视频]」

  Tony:「收到了吗!看看!」

  罗一舟揉揉眼睛,勉强聚集注意力,返回去点开了视频。

  不是什么表演,像是在练舞房里随手一拍的练习。镜头中央的少年微微扬着下巴,勾起一边的嘴角,很自信,自信到有一点拽。

  他的头发是栗色,打底的白T外披了一件牛仔外套,看起来青春洋溢。

  还要说什么的话,歌曲和编舞都是罗一舟喜欢的风格,动作很有力度,表情管理满分……

  但这些都并非重点。

  学舞十几年,他看过太多人跳舞,参加过太多比赛,可拿来评论的话一抓一大把。那些就像聊天前的寒暄,套用在谁身上都可以。而重点,是在寒暄之后、对于某一个舞者,你是否有一些发自真心的话想讲。

  艺术的本质是呈现,是把自己展示给全世界。

  有人寄情于死物,寻求观者的共鸣,也有人不求共鸣,只想尽情倾诉。无论哪一种,都反映出真实的内心。

  透过舞蹈,他看到了余景天这个人。

  像一团火,或许对大部分人来说强势了些,可是真的很干净。

  「看了,很好。」

  最终罗一舟回了这么四个字。

  没有半分敷衍的意思,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进一步表达。

  「))) 8"」

  “知道看走眼了吧!我跟你说,我会的可多了,而且样样厉害!”

  显然余景天把这当做夸赞。罗一舟微微一笑,心想挺好的,也不算误会。

  其实能自豪地夸奖自己也是一种厉害之处,是属于余景天魅力的一部分。

 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,包括他,越长大就越觉得自己平庸,小时候能大声喊出的话,不知何时起已变得说不出口。现实总在慢慢地告诉你,比你优秀的人有很多,你当不了科学家、宇航员、导演或是大明星。

  他也依然会有那种时候,觉得自己还有勇往直前的信心,在毕业舞蹈跳C位,在表演课第一个举手上去即兴。却总不及更小一些的年纪,被母亲临时推上T台就敢走,拿起麦就敢唱。

  生活正在把他变成一个无趣的人,未来有一天,罗一舟猜想,自己在别人看来可能也是黑白灰,就像那些人如今在他眼里的颜色。

  他不想那样。大概他是害怕那样。所以他会喜欢余景天,喜欢对方身上的颜色,鲜艳亮丽,好似永远不会暗淡。

  「3" (((」

  晚安,好梦。

  梦里五彩斑斓。

  11.

  「))) 3"」

  “就啷个,睡了。”

  余景天把手机挪回眼前,表情复杂,心说你睡就睡呗,这么凶干什么。想了想,或许鬼使神差,他按了下语音气泡,又把听筒放到耳边。

  罗一舟的声音里确有几分困意,气声居多,能想象已经躺在床上。

  呵,不懂浪漫的重庆人。

  ……算了,成都也不讲晚安。

  不过罗一舟这个人还蛮喜欢跟人说晚安的,他以为。他们俩是昨天加上的微信,至今罗一舟已经给他发了两个晚安,上一个是简单粗暴的“早点儿睡”,就在那句告诉他人齐了的上面,这回知道他这个点不睡了,就改了个说法。

  这叫什么,仪式感?

  余景天最初决定善解人意地接受,反正收消息不要钱、听语音他赚到,罗一舟声音又不难听,方言也亲切。

  而之所以说最初,是因为接受了一周之后,他有些遭不住了。

  要拿什么来比喻的话,罗一舟在他心中的形象,现如今是个带指针的太阳了。

  晚上十一点,罗一舟会准时喊他早点睡,他婉拒了一次,当场被科普晚睡对人的坏处一二三四。

  早上七点半,这么巧,这时间罗一舟正准备洗漱睡觉,本来的晚安直接替换成早安,“朝阳灿烂、空气清新”那套,重庆方言版。

  甚至在早安与晚安中间,有时罗一舟心情好,或是看到他发朋友圈,也会问问他吃得健康吗,运动有注意安全吗。

  万里外的祖国大地上有一个人如此关心他,余景天感动难以言表,比他爸妈还能念,真的,应该在姓氏前面加个口字旁。要不是机票在上周就当机立断定好了,他还真要犹豫了,微信语音有限时,且他可以选择不听,等到面对面……

  “妈,我要怎么委婉地让我朋友知道,他好唠叨啊。”

  余景天向母亲寻求帮助时,成功收获一个看笨蛋的眼神。

  “唠叨是福,没听说过?”

  “可是他实在是太唠叨了。”

  “我看你也是挺乐在其中啊,每回还不是屁颠儿地回消息。”

  “什……”

  “还给人拍肉肉视频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要不先给妈看看照片,长啥样?好看不?”

  “好看?挺好看吧……不是,要照片干嘛?”

 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。

  明白了,压根就没对上,重来。

  “妈,你不会以为我谈恋爱吧?”余景天一个头两个大,掏出手机点开罗一舟的朋友圈,“喏,这就是我说的嘞个朋友,男的。”

  “没得事,妈妈开明得很。”

  “我晓得……哎呦,妈,不要闹!我给你看消息,他真的好烦呦……”

  余景天随手点开一条长语音,切换免提模式。罗一舟的声音响起来,可谓语重心长、苦口婆心,劝他莫要熬夜,熬夜伤身又伤神,还可能猝死,这两年相关的新闻好多。

  “你听嘛,像我爸一样,”余景天吐槽,“可是他确实是好心,那我啷个说嘛。”

  “要我说,别个讲得对。”余母一脸赞许地点头。

  “妈……”

  “好嘛好嘛,”余母拍拍儿子的腿,“那你是啥子想法,就跟你朋友直说嘛。你就说谢谢关心,你都晓得,只是他话太多咯,你不喜欢。”

  “那么直接?”余景天震惊,他纠结的点就是说得这么直接会不会有点伤人。

  “又不是女娃儿。”看笨蛋的眼神再次出现。

  “……哦。”

  是哦,担心那么多干什么。常言道关心则乱,是有几分道理,因为在乎就会让人有所顾虑,以至于患得患失。

  恋爱会使人降智,原来交朋友也会。

  余景天迅速给罗一舟发消息:「一舟,有一句话我想说很久了。你太唠叨了,我不喜欢。」

  自己默读一遍,还是怕误会,又追加一句:「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你,是说我不喜欢你老是唠叨我。」

  这下完美了,说出来也痛快了,想必明天罗一舟一早起来就能看到,希望他知错就改。余景天心情舒爽许多,和母亲道了别,哼着歌出门上学,谁料路还没走几步,消息来了。

  他摁亮屏幕。

  大型双标现场,喊他十一点就睡的人,自己居然十一点半了还没睡。

  罗小船:「你说得这么直白,我都不伤心了。捂脸.jpg」

  称您为系统表情小能手也是不为过。余景天心里嘀嘀咕咕,回了个相同的表情。

  罗小船:「我真的那么唠叨?」

  Tony:「真的,爹系网友」

  罗小船:「那我这个人是不是很无聊、很单调?」

  ……咦?

  余景天的脚步一顿,一下子不知要怎么回复,抬眼瞥见巴士快到了,赶忙先收起手机,紧两步迎上去。

  他住的地方交通方便,距离学校半小时车程,加拿大虽然整体地广人稀,温哥华的早间巴士人还是挺多的。这个地段华人不少,没什么人特别关注这个黑眼睛的学生。他随便找了个位置站,思绪随着车厢微微摇晃。

  无聊吗?单调吗?

  余景天在脑中调取与罗一舟有关的记忆,像调取游戏里的存档,可他不是电脑,没办法用它们去做数据分析。

  他其实不了解罗一舟,因为未曾谋面,因为相识的时间太短。

  通过网络能看到一个人的几分之几?一个操作犀利的玩家、一个思路清楚的指挥、一个爱瞎操心的网友,不过如此。

  可好像也正因为这样,他看到的是一个清晰的形象,一切特征都是显性的、典型的,优缺点分明。

  又没规定知根知底才能评价一个人,余景天突然想明白了,他犯不着觉得自己还没资格回答。

  他看到月亮的那一面是亮的,那月亮就是亮的。

  「抱歉我刚刚赶巴士!」

  「我觉得你一点儿也不无聊啊」

  「你又会跳舞,打游戏又厉害,生活很多姿多彩了,虽然比起小爷我还是差远了2333」

  「不过你真的太啰嗦了,这一点很烦!又烦又好笑!心理年龄直接double好吗」

  「看你有点沮丧啊少年,勉为其难地把自信心分给你一些,拿去(o´ω`o)ノ」

  今天也是光芒四射的小太阳Tony呢。他看上的人不会错的,不亮了晒晒就好了。

  人与人之间,不就是彼此温暖、彼此成就吗。


  12.

  “所以Tony是大后天过来咯?”孙滢皓啃着炸鸡,口齿不清地问。

  “唔。”同样在啃炸鸡的罗一舟鼓着腮帮子点头。

  “形象,孙滢皓,你不是号称天舞的门面担当。”坐在对面的段星星提醒道。

  “不担当了,不担当了,我快要饿死了……”

  事情是这样的。

  因为团队里有人临时有事,孙滢皓顶上了某场商演伴舞,还拽上了罗一舟,两个人一晚上跨了好几个环。拿了人家的钱,肯定不能敷衍了事,再说伴舞也是搞艺术,得对得起自己热爱的职业。

  人是铁饭是钢,跳舞又是个体力活,几小时下来,累是还好,关键是饿。散场后他们妆都没卸,第一时间找了家开通宵的KFC续命。

  吃着吃着,罗一舟的手机震了震。

  余景天发消息来,说要订酒店了,问他们平时待在什么区。

  罗一舟自己是住学校宿舍的,孙滢皓他们都是在舞社不远处租房子,两个区直接交界,所以这一片其实都可以。相对而言朝阳区可能好点,酒店多。他给了点建议,问哪个航班,他有空就去接机,余景天说可千万别,要脸。

  「我后天到,调一天时差,你就当我大后天到就行。直飞北京的机票太贵了,我是飞厦门再飞北京,十几个小时下来什么鬼样子我自己都害怕……」

  罗一舟把消息给大家看。

  孙滢皓十分赞同,“那可真的是脸面相关。”

  段星星也说确实。

  既然行程都定了那赛程也该定一定了,孙滢皓用唯一不油的小指戳屏幕,点开置顶聊天,切换语音输入:“赶紧的常优秀,定比赛时间!下周二行不行,一决胜负吧!”

  咻。发送成功。

  对面秒回:“你飘了孙大龙,下周二就下周二!”

  孙滢皓“哼”了一声以表轻蔑,往嘴里塞了个蛋挞。罗一舟也拿了一个,用兔子一样的门牙去咬边缘脆皮,段星星轻描淡写地吐槽:“一舟你要不要这么秀气,学学咱们龙哥。”

  “不敢跟龙哥比……龙哥别说话,当心噎着,喝可乐。”罗一舟边说边给身边的人递可乐。

  孙滢皓的眼睛瞪得铜铃大,想想自己还要抱人家大腿,遂作罢。

  现下吃饱喝足了,困意就上来了,三人走出KFC,各自打车回家。“卸妆给我好好卸,”孙滢皓临走前叮嘱,“洗面奶要洗两遍,临睡最好再敷个面膜,你给我补水,你给我美白。”

  “好的滢皓妈妈。”段星星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

  罗一舟“嗯嗯哦哦”,想到余景天前几天没头没尾地说不喜欢他唠叨。

  “星星,你觉得我和孙滢皓谁比较唠叨?”他问段星星。

  段星星夸张地“哇”了一声,说你居然有这个自觉了,希望孙滢皓也能有。看他一脸认真,也答得认真了些:“你是爸爸那种,讲大道理,孙滢皓是妈妈那种,叨叨叨叨叨,不太一样。”

  “哪种比较讨厌?”

  “小屁孩讨厌叨叨叨,中学生讨厌大道理,大人全都讨厌。”

  罗一舟战术后仰,再次对段星星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情。

  没想到他不仅擅长骗小孩,还是个社会学家。

  “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
  “有个中学生说我太唠叨了,他不喜欢。”

  “哦,Tony啊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千言万语说不出,罗一舟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,失敬。

  一直到回到寝室他都还在纳闷,自己这么好猜透吗?表现得很明显吗?怎么就“Tony啊”了,不能是他那个正在读中学的妹妹吗?

  顶多,是他这几天提起余景天的次数多了点,他自己也知道。

  那句“勉为其难地把自信心分给你一些”,总在他脑海浮现,像有声音,还是特别清澈透亮的音色。在那个思虑重重的夜晚,它第一次响起来,将他心中的压力一扫而空。

  从此成为灵动的音符,在他沉闷的五线谱上跳跃。

  也让他真的很想快点见到他。

  面对面时余景天会是什么样呢?罗一舟忍不住会去猜测。希望他说话能和打字一样直率,像照片上看起来那么爱笑。要问为什么的话,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不是,但却向往变成。

  他始终在被那样的人激励。

  他们填补他拼图上逐渐凹进去的部分,令他看到自己的内心也还有光和热,还能照耀他人。

  “明天飞,今天好生休息,晓得不?上飞机前跟我说哈,到了打电话。”

  罗一舟给余景天发了消息,方言叫早晚安业务停很多天了,但今天他觉得有必要。孙滢皓要求太高,卸妆洗脸他做到,敷面膜就算了,牵挂的事情交代了,躺下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
  醒来时,日上三竿,阳光穿透云层和雾霾,洒落在首都的每一个角落。

  好天气持续了很多日。

  和余景天见面的那天却下雨,可能老天也认为有必要加深记忆。

  他们约在网咖,位置迁就他这个绝不翘课的好学生,离他学校不远。罗一舟出发时还是小雨,走到半道下大了,砸在雨伞上噼里啪啦,地上随处可见小水塘。

  除了绝不翘课之外他另有一个原则,绝不迟到。课是五点半结束的,约在七点,饭肯定是不吃了,回趟宿舍就过来了,在前台买了包饼干垫饥。孙滢皓已经给他们都买好了咖啡,看他拿着饼干过来,心下了然,说正好,赢了我打算让常华森请吃夜宵,人均两百那种。

  你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吗,一千块就把自己卖了。罗一舟暗想,但不说。

  之后段星星和刘冠佑也陆续落座。

  他们所在的包间是开黑专用的,桌子是五边形,边缘贴着边缘的屏幕刚好连成另一个五边形。他觉得这样挺好,围成一个圈特别有一个战队的感觉,操作也不会互相影响。

  窗帘是拉上的,不过窗开着。从声音能想到外面的雨有多大,罗一舟心里冒出一点担忧,思来想去还是点开对话,向余景天发起了一个位置共享。

  小绿点就在不远的地方,没迷路就好。

  他这会儿的心情——罗一舟后来想——就跟翘首等待外卖骑士差不多。


  13.

  余景天最后是踩点到的,被大雨关爱了,多多少少有点狼狈。出场的时候他耷拉着眉眼、扁着嘴,头发的颜色比视频里淡了些,在罗一舟眼里完全化作那只名叫肉肉的哈士奇。

  “师机……司机停的位置好远,我自己走过来的。”大型犬在为他预留好的座位坐下来,委屈巴巴地诉苦。

  “喝口咖啡暖暖。”罗一舟指了指桌上的纸杯,有那么一点冲动想上手揉一把对方的头发,但他忍住了。

  余景天于是捧起杯子,乖巧地喝起咖啡来。

  刚开始气氛当然很有些尴尬,从上机到五人组队完成余景天都没说话,就像个来拼桌的,偶尔偷偷看大家几眼。幸好相对自来熟一些的段星星率先凑头过来,问他时差调过来了吗、酒店在哪、来北京玩有什么计划。两个人聊着聊着提到跳舞,孙滢皓和刘冠佑也就被激活了,先后加入谈话。

  结果话最少的居然是罗一舟。出人意料,连他自己都没想到。

  怪只怪这些人实在是太能聊了,霸占着他家Tony——算了,也不是他家的,只是他先认识,从全是小虾米的鱼塘里把这个高手拣出来,存到了好友列表里。

  他勾搭得多辛苦啊。虽然余景天完全没有拒绝过,走流程就不累吗。

  好不容易勾搭到了,现在跟别人聊得欢,不怎么理他,罗一舟心里不是滋味,忍不住夹带私心地提醒:“别聊了,都检查一下设置,看看准星模式、灵敏度什么的。”

  “哦,好。”

  在余景天的带头听话下,赛前闲聊终于结束了。

  坐在斜对面的孙滢皓开始撂最后的狠话,段星星和刘冠佑讨论起之后打天梯赛的事情,余景天在改设置,罗一舟在看他改设置,顺便看人。

  余景天的照片不是照骗,真人还更顺眼了点,白白净净的,脸大概就巴掌大。此刻他正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,愣是把单眼皮瞪成了双眼皮,看起来呆呆的很好欺负,当然只是看起来。罗一舟依稀记得有一回在余景天的朋友圈考古,看到了和脸很不相配的肱二头肌。

  “我好了。”被看的人转过头,和看人的对上视线,“怎么了,我脸上有什么吗?”

  “……没有。”罗一舟收回目光,点击自由竞技,邀请对手进入。

  十人陆续准备就绪,界面上弹出提示。

  【准备倒数计时,三、二、一——】

  余景天习惯性地调整耳麦,手感跟家里的不一样,这个环境也不一样。他瞬间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加入进来了,不再隔着网络,他伸长手臂就能够到罗一舟的手,听对方说话会先隐约听到真实的声音,再从耳机里听到清晰的版本。

  很神奇,他并没有一丁点的不自在,就像他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,坐在一起是件稀松平常的事。这感觉似曾相识,或许因为游戏,或许因为哪一场忘了的梦。

  有那么几秒钟,余景天感觉自己像跌进了云里,恍惚不知所处。蓦然眼前光芒一闪,“作战开始”四个字跳了出来。

  准备区的大门开启了。

  他听到罗一舟说,加油。英雄们冲了出去,像冲进另一个时空。

  在那里,他们并肩作战。


  14.

  后来。

  究竟哪里的火锅更胜一筹,重庆人和成都人各执一词。

  内蒙古人边涮羊肉边说,你们一个户籍宁夏,一个从小待在加拿大,哪里有发言权了。

  台湾人说是吼。

  对面的贵州人看问题角度很不一样,他说你们吃着北京火锅讨论这个,是不是有点不尊重它。

  台湾人又说是吼。

  等我放假,一定带你去吃我家对面那家火锅。重庆人很执着。

  太远咯,不去。成都人也很强硬。

  远啥子!走都走到。

  动车都要两个小时。

  你自己说咯就两个小时。

  就不去就不去。

  ……

  内蒙古人叹了口气,继续涮羊肉。

  贵州人摇了摇头,给每个人夹了块冻豆腐。

  台湾人看看左边,又看看右边,低头把冻豆腐塞到嘴里。

  骤雨初歇。

  积水里映着无数个月亮,这世界遍地微光。

  

  

  

  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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