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天Thomas来得比以往都早，不过上午十点，他就已经站在Newt房门前。

　　昨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，Newt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，并且用了半夜去反复思量。云层遮掩月色，正如他的脑袋被各种各样的问题充斥，越想越迫不及待，想要向Newt一一求证。至少有两三个小时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，最后禁不住困意才迷糊睡去。

　　早上是怎样醒来的、又是怎样过来的，Thomas居然都没有印象了，倒是记得昨晚在梦里又回忆起旧事，梦比现实还清楚。

　　那是他大一时的事了，应该是初春，因为那天的突然降温让他找了很久外套。学院里办了个唱歌比赛——这类活动总是最不费钱又不费力的，他原本不想去凑热闹，却无奈被同学扯了去观赛。不大的展示厅里来了很多人，他坐在角落的桌子上，任由魔音穿耳，只顾低头玩手机；偶尔抬头看看，十有八九是在评委发言阶段，因为那是整场初选里最吸引他的部分了。

　　五个评委中自然有Newt一席之地。那时Thomas还不熟悉这样一位学院风云人物，只觉得点评一针见血，人也长得好看。他至今记得Newt的坐姿，因为实在太突出，所有评委都坐得端正，偏偏他一个侧转九十度，背靠墙壁、手肘架在桌上。只有点评的时候他才会转正身子，阳光便逮住机会落在他脸上，细眉薄唇，确实像画里一样精致。

　　说来这并不是多么特别的场景，Thomas当时没有在意，事后也没打听过什么。直至如今梦见，想起这场景里有Newt出现，他才明白自己其实早就在关注对方，只是欠缺契机去发现罢了。

　　仰慕。一直以来他都这样界定对Newt的情感，跟随主流，仰慕一个“大众偶像”。要说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，他猜想只是自己离Newt最近——不是指距离，也不是指关系，而是他们的名字经常被绑定提起，时间久了，就好似他们真的有最多的联系，也在他心中滋生出一种特殊的占有欲。假设有一天，存在另一个人能和Newt比肩，大家提起Newt时不再想到那个总是差一点点的Thomas，他觉得自己一定受不了。

　　这还仅仅是仰慕吗？

　　这问题他从未问过自己，以为没有必要。

　　也许就像那份非要拥有敲门暗号的心情，他总是执着于如何将自己变得特别，却不去思考缘由。现在时机终于成熟，多年的远观都可成为铺垫，当Thomas第一次用专属的通行密码敲开房门，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如他所愿敲开了Newt的心门，却至少已确实地敲开了自己那一扇。

　　过去全都不算，只从这一秒算起。

　　从今往后，他有了一个喜欢的人，愿为对方付出全心全意。

　　就差一点Thomas就当即表白了，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，脸上发烫，心跳如雷，非得说出“我喜欢你”四个字不可。然而就差一点，差的那一点却不可忽视，足以将他几乎出口的话硬生生堵回去。

　　他竟然忘了——这么重要的一点他竟然忘了——面前的人并不完全是他心里的Newt。

　　“你所说的‘治好’……是让他消失，还是让我消失？”

　　昨日Newt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，Thomas呼吸一滞，一瞬间的冲动被当头浇灭。他逃避似地转过身去，不愿看Newt那毫无神采的表情，房门在他的推动下关合，发出轻轻的咔嗒声。

　　“上午好Newt，今天心情怎么样？”再转回来时，Thomas已调整好情绪。他温和地笑了一下，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友好和关心。

　　Newt冲他浅浅微笑，示意自己很好，又去观察那棵仙人掌。

　　“为什么喜欢仙人掌？”Thomas走近过去，在藤椅坐下。今天他终于有地方坐了，因为藤椅从一个变成了一对，想必是主人有心，特意为他添的。不过对于他的问题，Newt却还是不语，只看了他一眼，接着把仙人掌的盆子推过来。

　　这是什么意思？

　　Thomas偏头以表困惑，没意识到自己也开始习惯使用肢体语言。Newt有时是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，看起来想要表达什么意思，但是根本无法理解。如果执着于此是会疯的，Thomas清楚这一点，所以无意进一步探求答案，转而问道：“今天可以进行催眠吗？”

　　Newt很干脆地点头同意——干脆到Thomas都感到不好意思了。对于他提出的治疗Newt总这么顺从，可他这会儿存的全是私心，想要见到另一个“他”，很难称得上是个多么高尚的目的。

　　……哎！也是走一步看一步，总是对治疗有好处的。

　　横竖多想无用，Thomas如是自我宽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