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Thomas/Newt]

 

 

· 1

　　Newt不告而别以后，Thomas好几次都有冲动给他写信，尽管从他们当下的境遇来看，这种想法简直可笑。也许是时刻戒备令他精疲力竭，也许是责任压得他透不过气，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困兽，悲哀且懦弱，只敢在心里咆哮。

　　其实他也知道，多的是人愿意听他倾诉。

　　只是更多的时候，他只想默默写一封信，给一个不会收到的人。

　　这股奇怪的冲动曾一度让Thomas困扰，经过慢慢沉淀，最终习惯成自然。他甚至不再去考量Newt在自己心中的地位，说不上他能不能算自己最好的朋友，唯一在脑中光鲜如初的，是还在林地时的深夜长谈，篝火或是星空，光影模糊了少年的侧脸。

　　——你最近过得还好吗？

　　他每次都这样开头，写在一本正经的“To Newt”之下。总是伤痕累累的手已经很少握笔了，再也写不出研究报告上的干练字体，但他总是竭尽所能让它们工整一些。千言万语仿佛都梗在了句末那一个墨点，笔尖抬起，怅然若失。

　　他会抿着嘴唇，对着这第一句、也是唯一一句话出神。

　　在匆忙与惶恐之中，内心的安宁早已无处寻觅。

  

· 2

　　若有人问起，Thomas会承认自己不如Minho重情。每当他们谈论起友谊，他也一样为那些誓言感动，却无法像Minho那样说得斩钉截铁，仿佛一点点的不情愿就等同于背叛。

　　Brenda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最终成为领袖，时间不多，不宜浪费在这类细枝末节。

　　这是夸赞，他清楚，然而换一个角度，这又何异于嘲讽的尖刀。那些拳拳情谊，那些无法兑现的承诺，在Brenda眼里都是细枝末节，却是他胸前的一道疤，象征他们曾经骄傲地拥抱彼此，然后有一些人辜负了另一些，终于成了一种耻辱，怕人看见，偏又贴在心口。

　　是的，他辜负了太多太多。

　　因为他的犹豫、怯懦，或者命中注定的失败。

  

· 3

　　从林地离开以后，Thomas一直在努力忘记许多事情。有些太快乐了，有些太悲伤了，想要忘记总能找到理由。

　　过去像背后的一湾泥沼，停下就要深陷，逼着所有人不断向前走。只有在夜深人静、终于能沉淀心绪的时候，他才会偶尔回溯一下记忆，故人音容如一帖苦药，支撑着他，鞭挞着他，也带来针扎一般的痛楚。

　　那天他同Minho起争执，可能是彼此的情绪都压抑了太久，吵着吵着，竟然都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。Thomas至今都能清晰想起Minho那时的样子，那个永远像勇士一般冲锋陷阵的人低着头，攥紧的拳头抵在桌上，好像随时会抡起重重的一拳。

　　“Thomas，你这个懦夫。”

　　他骂，用近乎嘶哑的嗓音。

　　Thomas没有反驳。

　　他想Minho果真是最了解他的人，Teresa走了，Newt走了，自此没有之一。只有Minho才会懂得他的懦弱，懂得他是在用忘记来让自己宽慰。可是Minho并不知晓——谁都不会知晓——正是这份懦弱令他变得坚强，令他深深地意识到，忘记得越多，忘不掉的就会越深刻。它们一天一天地积压，在他的肩膀，还有心头；它们流淌在他的血液里，成为一种慢性病毒。

　　“对不起。”最后他这样答道。

　　就算道歉没有任何意义，也总比没有好。

　　整个房间仿佛瞬间被消了音，Thomas走向门口，所有人为他让路。像不像瘟疫？他向自己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。如果连Minho都心情不好，那么他们之中就再也没有人会来缓和气氛。

　　这幢旧旅店是他们短暂的休歇之地，破旧的楼梯上布满了霉斑和蛛网，他将手用力地扶住木制扶手，看着灰尘在虎口堆起来，最终抖落在顶层的楼道口。短而空荡的走廊能一眼望到尽头，在那里有一扇敞开的窗，空气里却仍然满是腐朽的气息。

　　“你最近过得还好吗？我想你也讨厌这没完没了的阴天。”

　　Thomas在那个窗台上摊开纸，用有些漏墨的笔给Newt写信。他很高兴自己这一回多写了一句话，这至少是个进步，可他还是写不下去了——是的，他写不下去，一个字也不能多了。

　　他想念Newt，在每一次落笔的时刻。

　　这个名字将要腐蚀他的心脏。

· 4

　　Newt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，灰蒙蒙的天空让他感到绝望。所以当Thomas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常想起Newt时，他将原因归于这该死的天气。

　　写信的频率越来越高了，这或许不是个好兆头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——他在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。每当他提笔写下那个“To Newt”，思念便如潮水翻涌，而他享受这感觉，病态地，疯狂地，任由自己被拽进记忆的漩涡。

　　在那里，他拥有错乱的时间，无暇披荆斩棘，也不用惶惶度日。

　　在那里，是非不需要界限去划分，他尽情地迷失，为了更好地寻回自我。

　　在那里——那个充斥着回忆和臆想、藏匿在他内心深处的地方——有一个人在起点向他张开双臂，又在终点留下一个背影。然而他从未抵达任何一处，起点或是终点，他只是单纯地知道它们存在，却选择用双手掩住面孔，蜷缩着蹲下去，哪儿也不去。

　　没有理由能够解释这种迷醉。

　　这成为他的瘾，不可自拔。

 

· 5

　　“你最近不对劲。”

　　Thomas在窗口撕碎信纸的时候，Brenda从背后抱住了他。

　　他们已换了新的栖身之所，说实话，还不如前阵子那幢破旅店好。刚来的那天他们找到许多老鼠的尸体，大多早已腐烂，以至于到现在Thomas都觉得屋子里飘散着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
　　“我没事。”他说，然后在Brenda试图取过碎纸时伸手，将它们撒在了窗外。

　　“那是什么？”Brenda问，多少有些吃醋意味。

　　“一封信。”Thomas叹气，“Brenda，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？”

　　“你都在这儿呆了几个小时了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宿没睡。”Brenda故作生气地插腰，意识到重点被转移了，忙又转回去：“别扯开话题，快说那封信是写给谁的？”

　　“一个朋友。”Thomas轻描淡写地回答，对Brenda会追问“哪个朋友”毫不意外。骤然腾升的烦躁令他没有半分说话的欲望，他推开她，向门口走去。

　　“你总是这样！我真是受够你了！”女孩在他身后喊道。

　　真巧。Thomas没心没肺地想，我也受够你了。

　　——他受够了Brenda的热情，受够了自己的唯唯诺诺，受够了追逐与逃亡，受够了所有他所正在承受的东西。活着已经不值得骄傲，信念破碎，像他亲手撕掉的那些信纸。

　　唯一幸运的是，他已不会再心如刀割。

　　失去Newt是一帖良药，为他麻痹一切。

 

· 6

　　To Newt，

　　你最近过得还好吗？我想你也讨厌这没完没了的阴天。

　　请你原谅我难看的字，原谅我的犹豫与懦弱，原谅我对你的无数次偷偷想念，和那些本该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。

　　其实我明白，这是一封无效信。

　　只愿你一切都好，在我去不了的天堂。

　　Yours，

　　Tommy

 

  

【END】